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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开始,容澜将信将疑,他不可能因为一个陌生的老头说几句话,就放弃一直以来的努力,孙先生自然知道无法靠一张嘴打消容澜的念头,他告诉容澜,自己是来帮他的,并通过他,建立参水的安全区,帮助更多受难的同胞。
容澜有了孙先生的助力,组织规模越来越庞大,也越来越规范,一切重建和强化工作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,容澜觉得,孙先生就像在建立一个国家,他给这个“国家”,取名——光明城。
在生死未知地分别了大半年后,容澜再一次得到了楚星洲的消息。
楚星洲在参水的西面重新崛起,建立了和他遥相呼应的“玄冥城”,以纹渊为界,他们两股势力逐渐瓜分了整个参水。
得到楚星洲消息的那一刻,容澜一天没吃下饭,他说不上是什么心情,只要知道楚星洲还活着,并且活得好好的,他心头压着的大石头,就瞬间消散了。这样就好,俩人尽管各据一方,只要互不相犯,好好地活着,就……足够了。
可容澜这种“老死不相往来”的念头并没有持续多久,楚星洲就找上了门来,当属下告诉容澜,楚星洲已经到了市里的时候,容澜有些措手不及。
他的管家担忧地说:“明主,他恐怕来者不善,我已经加派人去看守仓库了,他们虽然人不多,但听说楚星洲很厉害,我们是不是把城西的弟兄们也调回来?”
容澜知道管家是担心楚星洲是回来抢地盘的,毕竟青宁是省会,条件要比西部好很多,容澜摇摇头:“不需要,我来应付。”如果楚星洲真的想要,他就还,他本来就不是很在意这些东西,不会为这些物资让底下的人做无谓的流血争斗,不知不觉间,他被孙先生架到了一个“救世主”的位置,等他反应过来,他已经骑虎难下,如果有人愿意接管,他何乐而不为,以他现在的实力,完全可以一个人离开参水,回家才是他最终的目的。
楚星洲已经来到了光明墙外围,这个为了防御变异动物而堆建起来的高大的围墙,为生活在围墙内的人提供了一个安全系数极高的乐土,光明墙的存在,也让容澜和孙先生的地位在市民的心中达到了神一般的高度。
楚星洲仰头看着眼前高大的城墙,想着那个人和自己一墙之隔,身体就轻轻颤抖起来。他马上就能见到容澜了,容澜会见他吗?没关系,他一定会见到容澜,他想看看容澜看到自己还活着时,脸上是什么表情,会不会后悔当时那把刀没插得更深一些?楚星洲眼中闪过一丝阴鸷,他和随行人的身体突然无视重力地浮了起来,就那么大大方方地“走”过了城墙。
光明墙内的百姓都吓坏了,守卫带着几只变异禽类赶了过来,大声喊着:“站住。”
楚星洲阴寒的目光扫过惊慌的人群,冷冷地说:“叫容澜出来见我。”
“你敢直呼明主大人的名字,你不想活了!”
“都退下。”一个中年男声出现在人群后方,听到这个声音,围着的群众都自动让出了一条路,管家信步走来,面无表情地看着楚星洲等人,做了个请的姿势:“玄主大人,请随我去光明府。”
“玄主!他是……”
“天哪……”
人群中发出阵阵惊悚的叫声,民间对玄冥城的城主一直流传着诸多血腥可怕的传说,说这人残酷嗜血,杀人不眨眼,现在这传说中的大人物就在眼前,所有人都惊呆了,也不知道该不该马上逃跑,但又想留下多看几眼。没人能轻易相信,眼前这个年轻英俊的男人就是被刻画成妖魔鬼怪的玄冥城主。
楚星洲跟着管家往光明城的中心走去。
这条街他曾经很熟悉,是离开酒店的必经之路,现在酒店显然已经被废弃了,这种高层建筑太消耗电力和供暖。经过酒店的时候,楚星洲停了下来,抬头看向他和容澜曾经住过的那间房间,也许那段日子对于容澜来说,只是屈辱的回忆,可对于他来说,是他这辈子最幸福、最值得回忆的时光。在受了重伤、被下属背叛、被赶出青宁的那段颠沛流离的日子里,他总是在梦里想起他和容澜在一起的点滴,从小时候穿开裆裤开始回忆,一直回忆到他拥抱着容澜,赤裸的身体尽情纠缠,那些梦太真实了,他仿佛还能感受到容澜的温度,只是梦的结尾,总是容澜那冰冷一刀,以及他毫不留情离去的背影。这种折磨已经成了他生活的一部分,他不知道何时到头。
楚星洲一踏进明府,容澜就感觉到了他的能量波动,放眼整个城市,再没有一个人有这么强大的能量波动了,而容澜身上带着孙先生制造的能量屏蔽装置,能够隐藏起能量。他在房间里静坐了一会儿,直到觉得自己做好了准备,才起身走了出去。
容澜踏进客厅的一瞬间,一眼就看到了一身黑衣的楚星洲,俩人隔着四五米的距离,目光撞到了一起,那一瞬间,无数或美好或痛苦的回忆翻涌而至,冲击着彼此的心脏,让他们一时间都没办法发出声音。
孙先生站在客厅的一角,用审视的目光看了他们几秒,做出了一个了然的表情。
站在楚星洲身后的孙晴晴,看到容澜的一瞬间,眼圈有些发红,她难受地低下了头。
楚星洲仔细看着容澜,看着这张让他魂牵梦萦、又爱又恨的脸,容澜的头发长了,整个人看上去更加冰冷了,俩人之间就好像隔着一堵无形的墙,阻止他们向彼此走近哪怕一步。楚星洲在背后握紧了拳头,强迫自己保持镇定,他的嘴唇颤抖着,用一种沙哑的声音说:“明主大人,好久不见了。”
那一声“明主大人”,叫得人心力憔悴。
容澜心脏狠狠颤了一下,看到楚星洲的瞬间,他不自觉地回想起了被楚星洲囚禁的日日夜夜,皮肤莫名地开始发烫,他定了定心神,张开嘴,声音出奇地平静:“是好久不见了。”
楚星洲深深地看着:“我还活得好好的,是不是很让你失望。”
容澜淡道:“没有,你来这里想做什么?”
“这里原本就是我的地盘,我不能回来看看吗?”
“现在已经不是你的了。”容澜看着楚星洲,那张脸那么熟悉又那么陌生,从亲密无间走到彼此仇视,这一路都是数不清的苦楚铺成的。
楚星洲冷笑一声:“如果我要呢?”
容澜沉默几秒,对管家道:“把客人都请出去,这里只留我、玄主和孙先生。”
孙晴晴忍不住轻声唤道:“容大哥。”
容澜淡淡看了她一眼,缓声道:“你也出去吧。”
孙晴晴的眼神黯淡下来,跟着其他人一起走了出去。
容澜道:“楚星洲,孙先生不用我为你介绍了吧。”
楚星洲看向孙先生:“我这次来主要就是为了孙先生。”
孙先生笑呵呵地说:“荣幸,荣幸。”
“当着孙先生的面儿,我们把话说清楚。”容澜平静地说,“你要光明城,我可以给你,但你要承诺善待这里的人,按照孙先生的建议继续重建。”
楚星洲眯起眼睛:“那你呢?”
容澜道:“我要回家。”
“回家?你难道还不知道吗,根本没有人能离开参水,我已经亲自验证过很多次,每一次都迷失在浓雾里。”
“你出不去,不代表我出不去。”
楚星洲看着容澜,突然轻声说:“我们曾经说好了一起回家。”
容澜眼神一冷:“不要跟我说废话,孙先生,光明城以后就交给你们了,我就……”
“慢着,我没说我要接管这里。玄冥城离这里太远,长途跋涉对于普通人来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,我在玄冥城也有追随的人要照看,我没空管这里。”
容澜皱起眉:“那你来青宁干什么。”
“我说了,我是为孙先生而来,玄冥城也需要他。”楚星洲顿了顿,眼神变得异常地深沉,“顺便,我也该看看你过得好不好,离开我是不是真的能让你容光焕发、获得新生。”
容澜危险地眯起眼睛:“闭嘴。”
楚星洲讽刺地一笑:“怎么了,我不该关心一下你的近况吗?”
容澜冷道:“我只跟你谈正事,如果没有别的事,你可以走了。”
孙先生笑而不语,低着头喝茶。
楚星洲站了起来:“我有话要单独和你说。”
容澜别过了头去:“我没有,你可以走了。”
“容澜!”
孙先生站起身:“我还是出去吧,如果你们动手,可能会波及到我,我一把老骨头了,经不起折腾。”说完背着手就走了。
当屋里只剩下俩人时,气氛异常地紧绷和低沉。
俩人相顾无言,沉默了好久,楚星洲才道:“你知道我为什么没死吗?”
容澜心脏一颤,没有说话。
“我被你刺伤后,不到两个小时,伤口就溃烂了,血怎么都止不住,仗也没法打了,我被他们带着逃走了。几乎不会有人受了那么重的伤还能活下去,但是我却活了下来,你知道为什么吗?”楚星洲说这些话的时候,语调没有一丝起伏,就好像心已经死了。
容澜抬起头,静静地看着他,平静的表象下,掩藏着的是内心汹涌的情绪。
楚星洲伸出手,修长的指尖突然变成了黑色的元素,像黑雾一般飘散在空气中,那黑雾从指尖蔓延到整只手,再到整只胳膊,最后楚星洲整个人都变成了漆黑的元素,那些元素在空气中悠悠浮动,支撑着衣服的形状,但似乎随时可以散成一片。
容澜瞪大了眼睛:“你……”
下一秒,那些元素重新组合成了楚星洲的身体:“看到了吗?元素化,如果不是在垂死前我的能量突然晋升到了一个新的境界,获得了这样的能力,我早就死了,容澜,我很好奇,我死了,你会怎么想?会有一点难过吗?”
容澜脸色苍白,低声道:“不会。你可以走了。”
楚星洲眼神一变,整个房间突然陷入巨大的重力场中,容澜一下子感觉身体被压了百斤重担,他强撑着身体,掌心幻化出巨大的激光网,朝楚星洲打去。
虽然因为容澜的动作,攻击慢了些,但那激光网本身的速度可不慢,激光线扫过的沙发瞬间被切掉了一大块,简直削铁如泥。楚星洲不想弄坏衣服,闪避开来,激光网打到了窗户上,瞬间,玻璃应声而碎。楚星洲怒道:“你是不是非要杀了我才能甘心?”房间里所有的东西都瞬间浮到了半空中,陡然朝容澜砸去,容澜用两手撑开一个巨大的激光球,护在身体四周,把朝他飘来的大件家具纷纷切成了块儿!
俩人不过过了两招,屋里已经再没有一件完好的东西。
“住手!”孙晴晴站在门口,哭求道,“容大哥,楚大哥,你们不是最好的朋友吗,为什么要这样!”
俩人心中均是一颤。
最好的朋友?是啊,他们曾经何止是最好的朋友,他们曾是最亲密无间的兄弟,为什么要这样?为什么要这样!
容澜狠狠地瞪着楚星洲:“滚,我再也不想见到你。”
楚星洲眼中一片血红,冲孙晴晴冷冷道:“出去。”
孙晴晴低下头,沉默几秒,还是退了出去。
楚星洲冷笑道:“用这个女人已经威胁不了你了是吗。”
“从头到尾,跟她就没有任何关系。”容澜看着楚星洲,目露寒光,“如果没有她,你就不会做那些事吗?你不过是找个借口罢了,那个时候,你自以为一手遮天,所有人都要在你面前臣服,我这个需要靠你才能活下去的弱者,根本不配反抗你,你心里就这么想的,对吧。”
楚星洲握紧了拳头,一声不吭。
容澜疲倦地闭上了眼睛:“现在我也许还不是你的对手,但你也绝没有可能困得住我。我不想再提从前,也不想再见到你,你走吧。”
楚星洲颤声道:“你说得可能都对,但有一点,我是真的……真的爱你,从小到大。我想要的不是你的臣服,只是你留在我身边,这一点,你有什么想说的吗?”
容澜哑声道:“你不配跟我提这个字。”
楚星洲眼中一片痛楚,心脏好像被人撕碎了那般难受。他很后悔,他当时用错了方式,让容澜这么恨他,可是,容澜不喜欢他,他用何种方式才能得到这个人?有一样东西你渴求了小半辈子,那么接近,触手可及,可就是不属于你,那种绝望能把人变得疯狂和不计后果,于是他被无可匹敌的强大力量冲昏了头,做出了无法挽回的事。现在他和容澜的距离已经越来越远,他简直不知道还应该做些什么,他小声道:“哥,你能原谅我吗。”
容澜身体一颤,什么也没说,转身走了。
楚星洲盯着容澜的背影,直到那最后一片衣角消失在视线里,他痛苦地闭上了眼睛,突然不知道这辈子他还可以追求什么。
容澜回到房间后,就支撑不住了,颤巍巍地坐在椅子里,深吸了好几口气,他看着自己的手,还在微微发抖着。他感觉得到,楚星洲还在客厅,那股能量波动太过强大,如果靠得太近,甚至会给人以强烈的压迫感,他现在面对楚星洲,就打从心底地觉得压抑,曾经被这个人强迫的记忆会瞬间把脑子填满,让他感觉自己在楚星洲面前好像是赤裸的,那种羞耻感让他无地自容。
也不知道过了多久,楚星洲的能量消失了。
楚星洲这趟,确实也是为了孙先生而来,容澜不知道他和孙先生谈了什么,之后,孙先生跟他去了西面。容澜没有阻拦,孙先生做的每一件事都有意义,他不会为了私情影响事关民生的大事。只是孙先生走后,他就更加没有人可以说话了,有时候恍然间想起来,他可能已经十天半个月没有跟人交流过,他不愿意跟任何人接触,也就没人敢主动和他攀谈,他觉得,自己一辈子也就这样了,没有指望地孤独下去,直到死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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